磁场|“T²铜场的三个计划”展览座谈

2021-03-19

    2020年9月21日,“T²铜场的三个计划”展览在铜场空间开幕。本次展览的源头是铜场在疫情初期开始组织的线上声音项目,在暂停声音项目后,我们又展开了TXT的十天表演。T²展览则是前期项目的再次展开和延伸,也是铜场三个计划的发端。


     下午,铜场T team与跨媒体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的同学和老师,在长期联动的基础上共同组织了一次关于三个计划的座谈会。






-阅读提示-




问题延申


类型学摄影与“真”

“发言位置”

共同工作



三个计划


真实感凹陷

城市骨架

交换的偏移






问题延申



/类型学摄影与 “真”


贝歇夫妇的水塔摄影,来源:飞雁视觉


蒋斐然: 《home》这个作品在做类型学的摄影,其实当年贝歇夫妇就是非常精准地,选择阴天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同样的时段、同样的角度,去拍那个同样透视的水塔,当一整个系列被呈现出来之后,它们突然之间就构筑了一种类型,这个类型让人洞穿了某种真相——原来我们的整个基础设施是这样的一种模型。这种档案是为了带出一种情境,而不仅仅是为了展示档案,也不是为了展示一个表象。我们去做表层的东西是为了撕一条裂缝,让你通过那个裂缝去看里面的光,就像那个做《洞穴》的朋友说的,还是为了让你看洞穴外面,其实有更大的光芒,所以怎么冲破这个表层是大家都要思考的。

《洞穴》颜祺涵

蒋斐然:比如赵如鹏在做虚构,其实我自己一直在研究虚构这件事情,因为这个世界真幻难分,使得虚构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有意思。但是这个作品的虚构让我找不到点,你的虚构是为了打什么真实,我有点找不到……这个我可以跟如鹏再私下交流一下。

《健身器材计划》赵如鹏


蒋斐然:我刚才说很喜欢的那件人工湖的作品,通过艺术家感性的身体经验,突然之间给了我一种直接且浪漫的冲击:一个很高的小小的窗,然后很大的窗帘,拉开来一看,是一方烟花。旁边也是用一个投影就带出了我们背后的所有的空间,我觉得这个处理的很好。对于艺术作品的感性的把握,我觉得不论是不是处理档案,都是要经营的,这件事情可能是艺术家的一个本职工作,如果艺术家不是在组织感性经验,而只处理一个理性的、智性的经验,那真的就写论文就好了。虽然人工湖那个艺术家,我感觉她的问题意识其实还不是特别清晰,但是我感觉先做起来了,然后行进当中边做边去挖掘,这样也挺好的,我也很期待那个人造湖接下来怎么去拓展。


《造景》赵可

刘畑:说一下我的整体感受,我是觉得非常好的,这个好来自于能看到一些非常“生”的东西——夹生的“生”,但也是生命力的“生”。背后潜藏的,当然也是因为刚刚起步,会让人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的预期,可以先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但是每走一步都可能在权衡的问题是:这种“生”的东西什么时候会真正落定为一个独特的,或者说成熟的一个形式。“什么时候停止”,这是艺术家面对的最关键的一个命题。


生对应的是熟,某一些既有、既定的形式,像是带着滤镜一样的东西——艺术史的或现有观念的滤镜,等等。比如,刚才斐然提到的贝歇夫妇类型学摄影,他们的照片呈现出的颜色是由它的设备直接决定的,而不是在有任意可能的情况下后期调成的,这就涉及到如何将当下的感知与你面对的对象进行磨合,这种磨合有时候也许会让人手足无措,所以最自然的方式就是直接依赖某些现有的框架。某些那个年代技术下“不得不”的一些东西,今天可以让我们做出来的东西非常容易地升级成形式化的、美学的。


例如“洞穴”这个作品,我们知道“洞穴”这个模型在柏拉图的概念里是关于认知的,怎么认知“真”,怎么认知这个世界,怎么获得解放。关于这个作品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洞穴”在今天是否仍然是我们对于世界进行感知或破除一些屏障的模型,我觉得这是一个挺关键的问题。比如说今天大家都会说信息茧房、回音室等,那这些东西是否还是洞穴?洞穴是一个有外部、有真相、有影子、有幻相、有自我挣脱出去的可能的东西,那么我们说的“信息茧房”、“回音室”是否仍然存在缺口?在这些模型里面,它似乎已经是一个通过技术搭建起来的封闭的东西了。那么我们今天面临的媒体现实的空间,它和洞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对于朱朱这个蜡烛,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蜡烛,但我更好奇的是关于“真实感凹陷”这个大命题。我一直在揣摩你们最终会如何证明这个东西的存在,因为我觉得很有趣的地方在于艺术家可以先抛出一个没有支撑的东西,但最后你要用一些东西来证明它,这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


包括朝炜的那些屏幕和相互重叠的衣服与身体,某些可以辨认出的身体结构,我觉得都是我说的那种“生”的东西。


《小心火烛》朱朱


刘畑:包括赵可做人工湖的那个大窗帘,把楼卷曲起来形成的窗帘布我觉得很精彩,包括牌子上的波纹和反光,我觉得这些都非常精彩。但是它下一步会通向什么,会让什么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显现?通过这些挺形式化的东西产生一个循环?怎样去打开你的认知?


以及,不同计划里的各个作品之间会不会有关,会怎样有关?我都会很好奇。对于这个过程我觉得大家可以进行有意的探索。因为我会觉得,非策展性介入的艺术家的工作,很多时候都会有一个自我确立的坐标系,但是可以有一些穿透的东西,可能会结构出一些不一样的情况。


再比如这个文献,虽然斐然说文献挺难做的,但我觉得比如呈现苏醒这件作品时,把它翻过来了,我就觉得有点意思,他为什么要把那些写好的东西背过去?这可能有意或无意,但我觉得它会是一些闪光点。不过非常重要的是,千万不要把这些东西直接当成一种方法,这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东西,是要去继续追问的,这个追问的过程可能是非常奇特的一种认识,是一种认识的途径吧。


金亚楠:实际上刚才斐然已经说得很好了,刘畑刚才在讲的是对斐然的一个补充。其实谈到类型学摄影的时候,我很明白王歆玥想要什么但却做不到的那种焦虑。她大晚上在火车站摁下快门的时候,你说她不“真”吗?她也真。但是她拍摄的这种样式并不“真”——她去拍摄的方式可能并不真了,她忘了有些东西已经被变得不那么“真”了,或者说这种方式已经不那么适合去发掘“真”的那一面了。比如苏醒的这个文献的呈现其实不管是撕去一个角落或者是正反面的摆放,我们都在讨论,究竟如何表现这种层次,如何刺透这一层层东西的关键所在。但是就像刘畑说的,它不能作为方法这一点是肯定的。类型学变成了一种方法,就有些无聊了,不在那个语境下也无法还原出那种意义。


同样,还有一个关于吕彦瑶的“真”的问题,我感觉斐然说的真和那个真有时候是两码事,是两个真的问题。


刘畑:我补充一下,“真”真的是一个大问题,但是确实要区分一下,真诚是一种真,真实或者说真理、真金不怕火炼的这个真,是另一种真。我们,包括斐然刚才在说的,其实都并不是怀疑真诚这回事,其实是在怀疑那种真实或者说真理、真金不怕火炼的那种真。就这种真其实它最终是以某种形式去完成的。这个其实是我觉得所有创作里面都非常期待的一个东西。大家可能也会读一些哲学,阿甘本有个概念叫“form-of-life”,他是把这三个词用横杠连在一起的,意思是和生命不可分割的一种形式,比如石头如果磨成粉,它还叫石头嘛,它不叫了对不对?石头它就是一个石头的形状,不可以说我有一个内容和一个形式,这种好像是被二分的一个东西,它其实是完全地整合在一起的,这其实是我们在期待的。比如说这些照片,很显然当时拍的时候一定都不是这个色调嘛,对吧?它都是彩色的一个现实,那么这个对于现实的认知,它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最后被对待和转化。比如说类型学摄影,到底是先有摄影还是先有类型?是先有对这个事情的认识,还是先有对这个事情的观察。这里存在着一些艺术史的范式,以及在“后”艺术史范式的状态下,我们可以去重新再去想,再去打开的一个东西,贝歇夫妇他们面对的是基础设施怎么呈现出来,那么今天我们这个时代的基础设施是什么?我们今天的这种人的生存状态又是什么?好像看到《home》这个作品里的这些人,你都会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尤其在你这么处理这个色调之后,但是他和这个时代又是一个什么关系呢?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就是六亿人,处在一千块钱的收入以下,那他们和每天你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那些人是什么关系?这些可能都是我们得去同时面对的一个东西。这个田野可能一方面是在真实的这个城市空间里面去行走,那城市骨架这里今天也是很电子化的一个骨架,那这些议题又怎么切入进来?就是我觉得可能会有一个很丰富的地层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有虚拟的地层,在这里面都可以被逐步地被打开。


奚天豪:我自己觉得很多人都在拍摄或者关注跟边缘人群相关的一些东西,但我觉得我对它的关注并不只是在暴露出他们这种情况的悲剧性。因为如果要扭转这种悲剧的话,我觉得可能性可能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金亚楠:虽然我们看到这个色调,可能就会想到这个人生活得不好。但是其实王歆玥他们拍摄这些摄影的时候是带着一些期待的,他们更期待两者之间相互的应对,而非是为了刻意强化某种对抗性而去拍。


我当时在跟他们聊的时候,也聊到一些他们来到铜场最初的意愿,特别是王歆玥,她是建筑学出身,她可能更会他们建筑学的那些方法,但她来铜场,更愿意关注的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这种办法可能还未能对应到她真正想表达的内容,比如这些摄影色调运用的手法得对应到它想说明的问题。当时我和他们提到波瓦( Augusto Boal,巴西左派剧作家)的一本书《Games for Actors and Non-Actors》,它其实是为了当时左派运动所写的一本书,里头其实是一些以剧场的方式进行的身体训练,是那时候的人们寻求身体上的解放所尝试的各种“招式”。同样,这些摄影照片终究也都要变成那些具体的一招一式,这种一招一式让它变得有力量,那么它们到底是哪招哪式呢(笑)?现在的问题就是显得太平淡或者说太过于类型化。


但是我忽然刚才又想多了,我又要替他们说两句,其实有时候和王歆玥在私下沟通的时候会说到,我们今天看一个展览,有展签其实并不是好事,好像就变成每个人各自的作品都是艺术家式的。所以我跟他们沟通说,我们这次要不削弱艺术家的成分吧,特别是他们这个板块,他们这组相对来说共同工作的连接度是最高的。即使是“交换的偏移”,可能他们也只是一个小组去做一个项目,一致性比较强。但“城市骨架”这个还是散开去做,然后再想办法让它能聚拢的。那么,像他们这种非艺术家化的这种推进方式是否可以让接下来变得更精彩。而且以往铜场这边老是做艺术家作品,其实那个也挺怪的。就像斐然是学摄影出身,就会知道摄影里头的那些东西,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某些问题。所以是不是我们可以就这种不同专业领域互相配合一下来做一个展览,而且他们又找到了赵如鹏,赵如鹏是那种说话的时候会扯来扯去的类型,他在里头我觉得这个角色搭配特别好。所以我在想我也蛮期待这个计划的,他们接下来如果说有特别真诚又实在的部分,比如调研,或者用他们的方式,即使是一张照片也要拍的有意思,一看就是他去拍才会有的角度,我还是蛮期待的。只是目前替他们说一句,就是他们必然会经历一个非常初期的阶段。但是我倒觉得它其实并非是文献,这个跟展览时间,大家整个制作的时间也有关系。到最后你会发现有些东西没办法实现,其实相当于削弱了各自的一部分。


Augusto Boal《Games for Actors and Non-Actors》

来源:豆瓣读书



/“发言位置”


蒋斐然:这一次展览中的许多作品,是类似于社会介入性的调查,还有一些类似于参与性艺术。我们去创作这样一个作品,它的动机应该是什么,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去介入的诉求是什么,或者说是觉得在这个时代的一种责任它是否有必要性?


比如艺术家去田野调查,做了大量的文献研究,到最后通过一系列艺术的创作和表达,它变成了一种服务于创作自身的东西,这或许就是对之前一系列行为的“利用”。可能他想对社会进行一个比较“真”的反应,但结果它变成了一种自我的陈述和自我的宣扬。


苏醒:其实刚刚说到像是文献或者类似这样的一种展示方式,它所带来的问题确实特别击中我,因为这也是我们想去应对的问题。艺术的呈现方式或思维方式其实是具有很强的能量的,它那种能量,可以是一下子击中你的,我猜也可以在慢慢阅读后再带给你的,这都很难界定。我在想怎么能用这种漫长的、更铺散的方式给人传达一种很饱满的能量,这确实是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些资料呈现出来,不仅是为了展示,它需要成为更作品化的形式。我们下一步会继续探讨,去想,去实践。


蒋斐然:我觉得你说的挺好的,本来想私聊其实是想一一了解一下你的每一个呈现在这里的东西,它的来源和用意,在这个情况之下,其实我才能够判断这个东西。我们流行的档案呈现方式,有做展台,也有用图集或者图文搭配的方式。这可能是从瓦尔堡开始延续下来的范式,只不过在现代被改良了,越来越多的人摸索出一种文献展陈的美学方式。但这是一个陷阱,图文版式漂亮是次要的。所以我提出这个问题,也是想问“文献是否能给我们带来超越这些东西的东西”。


刚才奚天豪讲“边缘人群”,我想到高老师强调的“发言位置”。你站在怎样的发言位置上,决定了你呈现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你拍这个东西别人觉得你在讲边缘人群。这不仅是美学范式、色调、构图或拍摄对象的问题,也是你根本的发言位置在哪里的问题,你把自己放在哪儿。贾樟柯可能也在拍底层,但是他的发言位置好像就不一样。你得明白在拍摄时,真正触动你的源头是什么。



苏醒:“发言位置”确实很重要,我们在面对一个群体时,会去思考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关怀或是其它。但“关怀”让我挺怀疑的,它其实也存在着某种权力关系。作为创作者,我们在面对自己所“关怀”的对象时,就已经开始变得复杂了。我想这个问题还需要继续深入讨论。


王歆玥:我也有一个问题。因为我本身不擅长艺术的表现形式,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去界定一个艺术品,是单纯把看到的东西用我觉得正确的处理方式去展现,还是通过一件装置或者一次事件去说明它是一个艺术品?究竟应该用什么载体,或者怎么样呈现,使它能被称作一件艺术品。刚刚老师也都提到,这个展览更偏文献,或者说文本性的呈现,包括我拍的这些照片。把它表现出来,它的载体究竟能不能被称为艺术品,或者单纯只是展览的呈现。我对艺术品这件事情是存疑的。包括我在后续的摄影过程中也觉得自己有陷入到类型学摄影的方式里,后期我发现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做完才继续拍摄,这可能是不正确的,它变得格式化并且背离了我的初衷。


刘畑:这个问题其实是个很本质的问题,是一个“元问题”。我觉得可能首先要把艺术品这个概念废掉,“一个东西”往往事后才被追认为艺术品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导致你做出了一些行为、一些东西?我觉得这是很朴素,可以去追问的。那可能是在这样的操作里面,你需要意识到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被已经存在的对于艺术品的认知或者说框架所干扰。刚刚说过的“艺术史的滤镜”,比如说这个摄影的黑底,然后色调调成褐色,它相对于你最开始拍的那一些来说,它就是加了一层滤镜上去。


王歆玥:这个是打印有色差的缘故,我本来就只是调成了黑白的。然后其实我也觉得我自己有一点陷入到了那种类型学摄影的方式里面去,拍到后期我开始发现我不是为了想表达些什么而继续,我只是想要把这件事情完成,我才去持续性地拍摄。我意识到这种方法是不正确的,我就在想有没有新的方法去展现我要说的那些东西。


刘畑:对,其实恰恰是那些不在原有艺术品定义范围内的东西才是新的艺术品,这是很悖谬的事情。所以当你要问到艺术品的界定时,要把以前的东西作为敌人,这也是从操作层面上工作的可行方式。但它依然面临两种“真”的不同层次上的对抗。在这个事情上的策略性、战术性的操作,可以获得一个“新”的东西,新经验,或新的呈现方式,但是那个“真”,和你对这一过程的认知,以及最后打磨出来的形式是什么?它其实在这种操作层面的追问中,是无解的。但它的发生和你对这个事情的感受,你对它的把握和你的手法,你以现有的能力或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做到了一些暂时能力之外的某些东西,这些有点神奇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经验,会使一些东西出现。


比如说,今天你组织了一些简陋的物体和人的姿势,试图去形成“家”的最小单位的类型学。你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和他的这批物,你的认知会生成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如果你再去追寻他的流动路线和更广阔的背景,这其中还会有什么新的认知?其实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你通过一个调查或者说拍摄,像个跳板一样,它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些东西它通过所谓的“类型学摄影”——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应该打引号、打问号的——所谓“类型学”摄影,其实是把看似分立的对象进行集合在一起,然后要“化合”出一个核心的东西,这是当时这种操作的力量。那么对你来说,这个集合有没有产生这个化合,有没有产生出一个新的东西。还是你每个点都进去,去打开它,也许每个不幸背后各有各的不幸的东西,也许也不是不幸,可能是欢乐的,那这个欢乐它又是怎么样,以这样的状态,在看似反差的环境里面呈现出来?比如你会发现这群人中大量的人其实是躺在地面上的,那为什么是一个躺的动作,和他的精神之间有什么关系?比如说,你如果认为精神是一个脑部的活动的话,那他脑部距离地面的高度意味着什么?他是躺着,坐着,还是站着,是坐在地上还是坐在椅子上,是否会有关系?是不是会有一个“坐标系”?我这个就是纯粹一下子的反应,但你如果有一个这样的一个坐标系的话,是不是会有一个新的一个认知,等等。我觉得这里面其实有无穷可能性,但是恰恰就是你得有一套“你的”新的类型学,或许这会是一个起点,而不是用原有的那些好像已经非常可操作、可填入的那种“类型学的方式”。





/共同工作


苏醒:还有一个共同工作的问题,比如说艺术家共同工作,或者和不同学科共同工作,这两种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王歆玥在想这个的时候,可能会用一种建筑的思路,或者她惯有的那一套形式,来想来进行这个这个过程。我可能会借用一些,这个是有益的,我会有一些学习理论的背景在,但是我又想要突破一点。我们每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共同工作里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角色、呈现什么样的姿态?


我们是不是要每个人都把自己当作一个艺术家或者说做艺术作品的人?还是说我们每个人在做自己擅长的,或者是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我们共同组成的一个作品?我觉得这个也是让我挺疑惑的。


刘畑:说到共同工作,又说到Raqs媒体小组,我和他们很熟了,之前Shuddhabrata Sengupta来美院做过一场演讲,提到他们三人是如何一起共同工作23年,是怎么延续下去的呢:By fighting with each other everyday(每天互相争论“吵架”)。这就是他们的活性和张力的体现。Jeebesh会说,到今天已经不习惯一个人去思考和工作了,在非常长期的工作过程中,他们形成了一种很独特的工作结构。这可能会让大家打开一下关于共同工作和合作的基本模型的思路。包括刚才建筑的同学也提到学科之间也需要合作,我们今天所有的合作都是在一种非常友好的基调下展开的。但未必如此。尤其是大家经常在谈的艺术与科学、艺术与科技,这其实是非常对立的两个东西。如果没有这个张力在的话,这种合作是非常可疑的,甚至是无法进行的。这个张力很重要,每一次都需要重新的征服,每一次都需要重新的爱上。每一次都要抛出新的媚眼而且还不一定能成。我觉得这是一种方式、一种挑战。可能本质上首先是一种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那天展研内部同学们也在讨论“交朋友”,有些人你不愿意和他交朋友,有些人你很喜欢和他交朋友。也会有一些超出一般朋友的关怀、议题,是更高一个层面的“交友”,但这个是一个基本模型。


《Raqs媒体小组:动力沉思》,来源:豆瓣读书


曾朝炜:我觉得我们组其实还是从比较个人的感觉出发,其实我们一开始有计划去进行类似调查的采访等等,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这样的一个方向。之前,如果我去找100个人去录同样的细节,那就很像是调研的结果。一件作品结构的大大小小,其实很多都是自己的视角和感受。所以我不知道其他人在调查时,如何让自己与受访者的感觉怎样去平衡?刚刚好像刘畑老师说,可能沿着自己的这种感觉去做可能会更强?那我们如果继续去做采访,那这些个人的感觉如何在别人或某个群体里表达出来。


刘语桐:任何东西都只能从自己出发,任何的经验只能是自己的经验,他人的经验只能是口口相传的故事。那么神话和迷信的关系就是:神话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一种迷信。可言说的只有自己,认识世界只有认识自己这一回事。往外抛东西抛不出别的东西,只能抛自己的东西。除非你成为他人。


金亚楠:因为大家都有各自感兴趣或者擅长的方面。如果有一个人在独自直面一个问题,那所有的同类问题都会指向他。所以其实这个问题你也可以靠自己得出结论,但你为什么还要问别人,为了得到一种认可吗?——其实有时候提问也是一种邀请,同行感是比抽身感更令人舒适的。

我在想我们是否过于沉浸在展览的体系当中?当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试着看待问题,尝试着回溯到真正创作时的角度来切入,会发现其实创造这件事没办法做到完全集体化,每个人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剥离,逃到某个角落独自探索,离开一段时间后再回来看。





三个计划



/真实感凹陷


奚天豪:上一次来刚好是正在布展的时候,我跟朝炜交流比较多。拿朝炜来讲,在这次展览中“真实感凹陷”部分的整个展厅空间里影响力最大的并不是你的作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隐形”了,这就很难去处理。而且本身呼吸之间的那种翕张感觉就是非常微弱的,朱朱那个电风扇在嗡嗡响的时候,就更难注意到你的作品了。我们之前围着听你讲的时候,可能才更能注意到你的想法。



《蠕动》曾朝炜

曾朝炜:关于“隐形”这个问题,我觉得其实还好。因为我的作品并不依赖声音去呈现,在我们展厅的空间内,声音也是作为一部分独立的存在。我觉得朱朱的作品她最想体现的其实也不是声音的效果;她作品中的蜡烛和风扇,包括那块布的一些颤动,可能都是要专注一些才能看到它里面的一些运动的,你一眼扫过去,可能只看到视频中的某一帧,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太认为那个风扇会抓住我全部的注意力。


蒋斐然:我对这件作品也是很有疑问的,你没有用微距的镜头去呈现肌肤的印痕,导致最后呈现出的东西处于一个非常模糊的状态。这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你没有说明最终想体现的理念。包括那些在地上棱角分明的数码屏幕其实抵消了衣服的柔软特质,方法似乎没有特别好地服务于问题意识,并且里面的几件作品的立意我还需要更多地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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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痕》曾朝炜  


蒋斐然:我想接着问一下,为什么你选择以这样摆放在地上的方式来呈现,而不是别的摆放方式呢?摆在地上可能会产生反光,而且它毕竟是一个局部身体的形式,摆在地上会产生一定的距离感,让观者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自己代入那种感觉。


曾朝炜:因为我在最初构想和拍摄时,都有一种“自己正在解剖这具身体”的感觉。并且每个组成它的局部其实都来自于不同的身体,我把这些局部拼合在了一起。如果我们假设它是一具完整的身体的话,我是相反地在将它解剖成一段又一段的局部。但我也在想,它究竟适合怎样的方式来呈现。我在角落处放了一个视频,它是一种俯瞰的视角;我也在想它是否可以摆放在不同的地方形成又一个不同的视角,比如说“解剖”的视角,又或者说是否可以像这样去俯视解剖的内容。像这样将被解剖的身体放在地上,我觉得比摆在墙上更贴近我所要呈现的效果,因为真实地解剖时,人的视线就是这样向下注视人体局部的一个视角。另外我觉得,“解剖”可能更符合我亲身去观测那个局部时的样子,而不是真正的解剖,或是解剖场景的真实还原。因此最后的呈现,比如说锁骨那一片区域,它其实更像是从一个平面内部撑起来的结构,但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它呈现,这会让观者一眼就看出它真实的样子。之前刚拍完时,它或许有些模糊或者看不出它究竟是怎样的,它并不具体到任何一个部位。




/城市骨架


《HOME 2020》王歆玥

奚天豪:你的摄影在选择题材时,为什么选择边缘人群作为切入点?

王歆玥:我们在最初讨论时其实选择了两个不同的视角。在类型学摄影的过程中,我没有把自己当作这种生活的经历者,而是作为一个客观的观测者。但我们在进行整个事件客观架构的展览时,在调研过程中,我发现原本的想法过于局限和单一了。因此我想,如果我认为建筑物的主要功能是“居住和庇护”,那么没有得到“居住和庇护”功能的人是怎样在失去这些的情况下生活的,这是我之后比较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奚天豪:我之前在看城市骨架的作品时就在想,你们想要营造一种“城市居住规则”的对立面,但你们选择了边缘人群,而边缘人群其实是城市规划的受害者,他们没有能力去和城市规则反抗,处于弱势的一方。所以我觉得,这能体现城市规划带来的一部分伤害,但并未体现出这相反的一部分承载力量的主体。我个人感觉,“城市力量”对他们的压迫太大了,导致他们没有办法以个人的力量相反抗。所以你把目光投射在边缘人群,也许只是做出了一种悲观的效果。


王歆玥:这种“悲观”或许是个人体会吧,因为我在进行的过程中,并没有感觉到一些特别悲观的情绪。在不了解一个群体的情况下,外来者是无法对他们下定义的,你不能说他们一定是被压迫的或者活得很悲观,我觉得倒不是这样。因为我们在与他们接触的过程中,其中很多人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开心,并没有那样悲观地去生存。相反,他们更加积极地去感受和适应规则,尽管规则会对他们产生压迫。而这样的城市规则也是我最初想挖掘的点,我想规则的压迫之下也不一定就是难以生活的状态,当然,如果能找到规则和生活之间的平衡,也会是我未来想去研究的一个主题。


奚天豪:我感觉在你的摄影中,可能并没有看到一些他们生活中开心的状态。我之前跟他们讨论说,如果你进入的每家每户都是一个统一的户型,感觉可能会产生不同,因为每家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改造。这可能就是在相同的规则下,人们可以自主去改变的地方。也许每一户人家,他们的房子外观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这是城市规划所带来的改造的类似性。在这样统一的规则下,大家是如何具体规划他们的生活的。我觉得,城市规划是排斥边缘人群的,理想的城市建设其实是将这些边缘人群排除在外的,它并不希望有这样难以纳入规划体系的人群出现,而这也是边缘人群不适应感的来源,虽然他们之间本不具有这种相互抵抗的力量。很多人都在拍摄并且关注与边缘人群相关的东西,但他们本身就处于艰难的境况。我之所以对他们关注,不只是希望暴露其悲剧性。但如果想要扭转这种悲剧性,成功的可能性也许并不在他们身上。


苏醒:我们所关注的确实是对规则的讨论,我们在价值取向上可能对规则存在一种抵抗的姿态,但也绝对不会剔除规则。因此,对于城市的边缘人群来说,甚至是对于我们自身来说,可能更符合的形式是“如何与规则之间形成互相的张力”。这样的话,规则或许就不再只是一个死死的牢笼,它可能会变成某种生动的东西,就比如你刚才说的“如果深入他们内部,他们每个个体的生长,每个人的个体状态”都让我们觉得很生动。但对于规则而言,我们可能还是在思考“如何把规则摆在这样一个位置”。这样看来,我觉得用“对抗”这个词可能就不是很准确了,以什么样的一个状态来“应对”规则,才是我们主要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刘畑:这个作品的名字叫《home》,“家”。右边这个部分很有趣:一个不成为“家”的最小单位的家——可供一个人躺倒的空间大小,人可以栖息在这里,但我不太能理解的是左侧这些建筑如何在“家”的这个概念上还依然成立,因为很多对象似乎都是公共建筑。包括之前奚天豪说的弱者、规划和规则的关系,你可以做一个对比,比如说这种建筑的外观和它呈现的这个状态是某一种意志的结果,这个意志和人栖息在那里的“家”的意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层面的意志。一个席地睡觉的人,能带什么东西、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和每栋房子以一种非常强力的方式建造起来,是很不一样的。刚刚也说到了“标间”或者说“同一户型”,那么或许可以去拍摄同一户型,从101到901,每户人家其实都在原有的户型基础上施加了他的意志,我想这个可能是刚才想说的东西。而这个意志另一部分这里,可能就是这群人用仅有的财产构造出一个自己可以暂居的空间,是这样一个和环境磨合的结果。


《侯潮门——星空想象与城市观测》苏醒


蒋斐然:关于苏醒的这件作品的主题,其实我也想跟你交流,因为其实这个城市的历史叠加的这个过去现在未来的这个历史也有很多人做。然后我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所以就推荐你看看那个比如杨圆圆的《大连幻景》,她也就在处理文献图像资料。还有比如说,冯骏原的《炎热几种》,其实也涉及到这个议题,可以去参考一下。也不是说他们做的就一定好,但是可以看一看,最怕的就是只在文献的展陈美学上努力,这个绝对要戒。然后我其实是想每一个小小的局部都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之后我们可以再聊,或许我会觉得原来你各个局部真的很有用意。


杨圆圆的影像作品,来源:澎湃


蒋斐然:在这件作品中,许多细节我也都想了解。比如第一张桌子的星空,观众无法在没有阐释的情况下自主进入星空中。我一直强调感性经验,相较之下,可能《信计划》做得更真实,从收集这样实在的地方出发,是比从虚无却描述得漂亮的东西出发要更加稳重的。大家都知道现在展览当中有股档案热,文献展铺天盖地。但我一直觉,目前为止的文献展没有做的特别好的,让我突然之间感觉到脑洞大开,没有。我是做电影的,但是我个人非常讨厌散文电影,因为它给我的感觉就是堆文献,论文一样的旁白,让我听起来很吃力。文献展也是非常典型的做法,我一直觉得好的文献展应该是用文献重新构建出一个情境,你要拿文献去造一个境,冲破掉文献的原始性,有艺术脑洞炸出来,突然这一刻,你会得见某种真相,那就ok了。


我今天是第一次过来,其实很想跟各位艺术家好好先私聊一下的,但因为没有这一步,我在这边评论大约是有失偏颇的,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作品和艺术家本人,我觉得之后可以再细聊。


《土地心脏》谷梓阳


奚天豪:对于你这个作品,我可能感觉还是更像去营造一种虚拟场景。


谷梓阳:对,它的原型其实是一个虚拟的沙盘。其实在最初,我的试想是需要一个很大的环境。但是考虑到此次展览的空间,我就把它塑造成了一个虚拟的沙盘,这样它最后呈现出的空间人可以想象身处其中。


奚天豪:但这个空间感觉更像是人消失以后,说难听一点,它有点像是盆栽,就比如有些老大爷会喜欢一些假花假草。


谷梓阳:是有一点像,但要说这个盆栽和沙盘的区别的话,我觉得也没有那么大。


蒋斐然:我也看到过你方案从之前到现在的呈现,我感觉问题意识会跑偏,或者在执行过程当中被丢弃。当时我听下来的感觉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吧,当时TXT之后的那个“一方土”好像是有很多层的,它是能够反映城市、能说明问题的一个东西,而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很美的东西,这是完全两样的。



/交换的偏移

《未来故土》吕彦瑶


蒋斐然:我想了解一下吕彦瑶的《未来故土》这件作品,白床单上那些图案纹理是怎样生成的?比如谁制造了一些纹理,怎么制造的?因为我感觉到这上面的图案还是很有设计感的。以及白床单是怎样流转的?


吕彦瑶:这件作品的计划总体上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疫情前,我建立了一个用于对接的微信账号,参与者通过微信提供地址后就会收到我寄出的床单,于是这些床单就开始在全国各地漫游。第二部分由于疫情,我改变了床单的漫游方式,使其变得私人化。第三部分则变成了点对点的沟通方式,参与者留下记忆的方法是根据我提供的游戏规则以及他们当下所处的环境,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他们能提供的一些信息留在床单上。后来因为疫情的原因,就通过更私密的一个方式去沟通了,因为已经不存在能够将人连在一起的这个方式了。所以后来是从参与者的个人生活进入到和我的床单发生关系的这一事件当中。


蒋斐然: 我想知道这个沟通方式是怎样的,比如说你把这个床单寄给我,然后要跟我怎么说呢?我更关心的一个问题是,你会不会告知参与者床单的用途?


吕彦瑶:我建立了一个微信号,是专门对接这个计划的,然后他们跟我这个微信号联系上之后直接提供地址,我就把那个床单通过快递的方式寄给他们。另外我把那个pdf文件给他,基本上沟通是这样,我们不会有其他的沟通,就是只要提供地址都默认是要参与的。


告知与否要根据他会不会问,如果他不问,我就不说,如果他问了的话,我会跟他说明这件事情的原因,和我要做这件事情的原因。


《秘密》周宇越


蒋斐然:我其实在关心作品的真诚度,它是不是自发生成的?是不是为了做一个作品而完成这一整个流转的过程?如果只是这样子的话,那其实还是停留在做作品的层面上。这也是当下很多有公众参与的艺术,或者说田野艺术中存在的问题,很多人只是拿田野做了一件作品,本质上还是从艺术家个人的视角出发而没有真的出于田野,实际是对田野的消费。


我看过你们之前“不小组”的一些文档,我知道《交换的偏移》这个计划受到Raqs media的影响,我自己也是。但是关于“秘密”的可知论和不可知论,我认为还是有差别的。这个问题界定的准确度很重要。我觉得,秘密要介于曝光与不曝光的张力之间,才能成为一个秘密。它不能完全被遮住,墓穴里的东西不叫秘密,就算是,没人知道也不叫秘密。秘密是很多人渴望知道的,或者说它永远处于那个临界点之中,才有那巨大的张力和动能,才会有意思。但它也不能处于半公开的一个状态,那可能就是八卦,不是秘密。跟“凹陷”一样,这两个关键词都有奇妙的张力在,但它跟“问题”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它不一定是一个问题,但它一定是个有趣的东西。


另外,之前我看到你们在中间布置了很多聚集的柜台,但最终你们还是选择消散开,这个调整是如何考虑的?


《信计划》


彭胤瑞:之前那个形式过于集中,导致它消解了我们的原意:我们希望它是一种驿站、一种邮局柜台的形式被表达,但同时也想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每一个独立的部分。


蒋斐然:我觉得上方《未来故土》的那一圈床单和“交换的偏移”是很准确的。因为古代的巫术仪式就是这样,包括像马蒂斯那个围成圈的人的巫术感是与生俱来的,这跟交换偏移所谈的那种灵性的东西息息相关,但是这个散着信件的柜台我是还不能太理解。


彭胤瑞:因为我们的思考和讨论就是源于这种巫术仪式,但我们不希望它呈现得过于宗教感,我们还是希望回归到人身上,而不是那种过于神秘的东西。关于信件柜台这一部分可能其完整性现在还无法体现,但我们还是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探索的。刚刚您说的有关作品真实性的问题对我们来说特别的重要,我们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个信件的传递,对它们的作者或是相关的人,包括大众起到一点点影响与反思的作用的。但是它是否需要以一件作品的形式呈现,我觉这也是需要好好考虑的。


奚天豪:我想问一下《信计划》小组的成员,你们之前说为了呈现出一种伪私密性而需要使用二维码,为什么之后又不使用了呢?


彭胤瑞:我觉得二维码它其实又有一种技术的介入吧,它实际上也是一种语言的转换,就好像你看一本书,原文是德语,然后被翻译成了英文,又再被翻译成中文。这种信息的交换层层叠叠,它原先的东西都被消解掉了,况且它本身并不怎么具备可读性,所以我们还是希望更直接地把东西拿出来,这样能够更接近公众一些。







摄影/赵可 钱映雪 王梦婷 齐亭婷 黄子轩

文字/章乐妮 汪凌 曹珮瑜 徐可 朱朱

编辑/ 刘舸帆 曹珮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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